從美國回來後,我一一打電話向家人和好朋友報平安,因為大家都很關心欣宜身體的情況,尤其是李鑫,因為她的兒子哲閎和我的女兒欣宜,都算是「無脾症症候群」。

  我和李鑫是在臺大醫院門診時認識的,當時她的兒子才剛滿月,初得知兒子哲閎有這種奇怪的病,一時傷心得不知所措。而當時欣宜已經滿二歲了,我算是比她多些經驗,所以我留了電話給她,希望能對她有些幫助,就這樣也開啟了我們的友誼之窗。

  其實我們並不常見面,只是偶爾在門診遇見時,稍微寒喧一下,又匆匆各自帶著孩子看診拿藥去了。大都是靠著電話聯絡感情,互相安慰,因為在我們的心底有著一樣的傷痛,無形中培養出一份患難與共的投契和相知的情誼。

  我要去美國前曾電話告知李鑫我們的行程,她也很擔心欣宜是否負荷得了長途的旅行?而那時哲閎剛作完第二次的開心手術,還在加護病房治療,我趕緊到醫院探望李鑫,幫她打打氣,這時大概只有我才能體會她此刻的心情。

  後來哲閎轉到普通病房時我又去看她,哲閎看起來氣色還不錯,看見哲閎已日漸康復,心裡稍感安慰。我和李鑫約定,讓欣宜當先鋒坐飛機試試看,如果沒有問題,等哲閎出院後,她也要帶哲閎坐飛機出國旅行。

  所以從美國回來後,我就打電話給李鑫,正想向她報告我們此次旅行快樂的點點滴滴,我尚未啟齒,她哀傷的跟我說︰「哲閎已經走了。」我一時之間呆住,以為聽錯。她又說了一次:「哲閎已經跟著耶穌到天堂去了,因為手術後併發乳糜胸造成感染,引發敗血症、器官衰竭。即使是治療好敗血症,也只有心肺移植才能救他,可是還沒等到可換之心和肺,他就走了。」

 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?我們不是約好要帶哲閎去坐飛機的嗎?變化之快,讓人措手不及,我不知道要如何安慰李鑫,因為我的眼淚再也撐不住的洶湧滾落,我們兩人在電話的兩頭,也不知哭了多久才掛上電話。

  我真的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她,能說什麼呢?說你終於脫離苦海了?還是說,反正你們還年輕,孩子再生就有了?我什麼也說不出口,因為我知道不管他們再多生幾個孩子,都是無法取代哲閎的,就如同我再有幾個健康的孩子,也無法取代欣宜一般,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讓她平靜的療傷止痛,我再說什麼都是多餘。

  從此以後我不再主動打電話給她,雖然這樣看來很無情,卻是我的一番心意。我深怕任何一句話,都會挑起她心中傷痛的記憶,我希望她能儘快恢復正常的生活。只是如此一來,在這條與病魔搏鬥的路途上,我們就更形孤單了。

  我和李鑫一直都相信,隨著醫學科技的日新月異還有醫生們精湛的醫術治療下,我們的孩子一定會好起來,終有一天他們也可以像一般的小孩一樣,快樂的玩耍、上學,甚至長大成人,我們一直都是這樣盼望著。

  然而這次哲閎突然走了,完全幻滅了我們心中的希望,我想我內心的哀痛並不少於李鑫,因為發生在哲閎身上的,也可能發生在我的欣宜身上。此刻我才深切的體認到,不管醫學多麼進步,終究還是有其極限,我相信醫生們已經盡了最大的心力拯救哲閎,只是在生死攸關的瞬間,有很多無法預知的狀況,並不是我們所能掌握得到的。

  李鑫實在是一位有情有義的好朋友,雖然她剛失去她的兒子,但是她還是不忘關心我的女兒,偶爾還是會打電話關心欣宜的情況。從電話裡可以感覺出她的心情已稍微平復,她說她很快就回到工作崗位,因為她必須藉著不斷的工作,才能阻止自己對兒子的思念,她也受洗成為基督徒,有了堅定的信仰。

  不久她又打電話告訴我她懷孕的好消息,看著她一步一步努力地跨出喪子之痛,我真為她感到高興。李鑫小心翼翼地做遍各式各樣的產前檢查,就怕重蹈覆轍,我想這懷胎九個月的煎熬,實非一般人所能想像。

  終於在哲閎離開一年三個月後,李鑫平安的生了一個非常健康的胖兒子,藉著這個新生命的誕生,也可以讓她對哲閎的愛得以移轉。她曾對我說:「對哲閎的思念從未曾稍減,只是小兒子的誕生讓我找到生命的原動力。」

  做為一個母親,李鑫是個生命的強者,我很佩服她在面對生與死之間的勇敢與堅強。我曾捫心自問,我能像她一樣勇敢堅強嗎?我會選擇怎樣面對這一切?我不知道在我的生命中,如果沒有了欣宜,我要如何活下去?我想也許我會選擇陪著欣宜一起走,我怎麼忍心讓欣宜在黃泉路上一個人踽踽獨行。天冷了,誰為她加衣?她餓了,誰餵她吃飯?生病了,誰要照顧她?走不動了,誰要背她?我想我還是無法像李鑫一樣,成為一個生命的勇者。

  我誠摯的祝福他們全家平安健康,也謝謝她曾陪我走過的路,這份情誼我會永遠珍惜的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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