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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在欣宜的成長過程中,有兩個重要的人物,就是哥哥俊翰和姊姊欣潔,想起這兩個孩子的成長歷程,我的心底就有太多的虧欠與不忍。

  當年欣宜剛發病時,俊翰十二歲、欣潔才十歲,正值歡樂的童年,可是為了照顧欣宜,所有正常的生活秩序都脫離常軌,我早已經疲憊不堪,自顧不暇,當然也無心力再照顧他們倆人。而當時孩子的爸爸任職高雄,這兩個乖巧貼心的孩子卻耐心、合作,不吵鬧、抱怨,兄妹倆自己上學、自己打理生活起居、自己去補習,甚至生病了也自己去看醫生。

  小小年紀有一個這樣先天殘缺的妹妹,兩人從最初的不知所措,轉而接受事實,堅強成長,成為媽媽的好幫手。他們分擔了不少瑣事,卻也訓練出愛心、耐心、獨立、負責的精神,也體會了父母付出的心力,這些生命的體驗是課本上學不到的,也是一般人所不能體會的,這些生命的課程讓他們在妹妹的缺陷中學會感恩、惜福。

  哥哥俊翰從小就聰明、善良、謙恭而且是才華洋溢,無論是彈鋼琴、拉小提琴、繪畫等都顯露出不凡的才氣。看到他的表現我明白,所謂「天賦」的確是上天賜予,學也學不來的;所以不自覺的就買下多把小提琴和美術書籍、用具給他,哪怕是再貴,也在所不惜。

  俊翰雖然聰明又有才華,但是成長的歲月也並不全然是一帆風順。小學時唸的是資優班,二年級時就已被甄選加入學校的管弦樂團,意氣風發。可是上了國中後他卻對於台灣填鴨式的教育體制適應不良,以致於鬱鬱寡歡地度過迷惘的青春時期。所幸在我們耐心地開導,和他自己摸索適應中,終於度過那段心浮氣躁的日子,漸漸成長了。

  國中二年級時,他對電腦產生興趣,自己買相關書籍來研究,開始學著組裝電腦、寫程式、製作網頁、桌面設計、繪圖製作、玩電腦遊戲等,完全是無師自通。

  曾經擔心他因此荒廢學校功課,後來他以實力證明我是多慮了。俊翰以許多得獎的作品和學力測驗的成績,推薦甄選考上他心目中的第一志願,元智大學資訊工程學系。

  他必須離家去住宿,開始過自己的生活了。那個坐在鋼琴前,腳丫子還踩不到地的小帥哥,彷彿還是眼前的事,現在竟然已經要背上行囊,離家去念大學了,我的內心多麼依依不捨呀!但是我很慶幸當時沒有因為聯考壓力,就阻止了他發展自己的興趣。我完全信任他自己的抉擇,也相信他對自己的人生,已有明確的目標和完整的規劃。

  他如今已是大四的學生,正在思考未來的方向,希望未來能成為設計遊戲軟體的電腦工程師。他運用自己在音樂、繪畫和電腦上的才能,正一步一步的朝自己設定的目標,努力向前邁進,我們尊重他的人生規劃,也給他一個完全自主的成長空間。

  這三年來他雖然已不住在家裡,我仍然可以感受到孩子在長大、在成熟,已經可以獨當一面的處理自己的生活及情緒了。但他也還是會在電話中向媽媽報告生活,跟我分享他的快樂與煩惱,而我也分享到了他那片寬闊的天空。

  每個週休二日他都會回家陪妹妹玩玩電腦遊戲,和爸爸打場羽毛球,享受一下天倫之樂。欣宜從小就在哥哥的耳濡目染之下,自然而然的學會了如何操作電腦,除了會玩許多高難度的電腦遊戲外,還會上網找資料、到遊戲學堂上課、發e-mail、上msn、在電腦上畫畫等。與當年醫生宣佈她會變成植物人那時,兩眼呆滯、手腳扭曲變形的悲慘情況,真是不可同日而語。

  哥哥不僅是兩個妹妹的電腦老師,也是我們家的專屬電腦工程師,不管是組裝新電腦、當機或是中毒,只要哥哥巧手一摸就可一手搞定。連我這個老媽今天可以盡情地悠遊於網路世界中,可以用word寫文章,製作影音光碟等,完全是孩子們教導有方。沒想到,我給孩子們留下一點獨立自主的空間,也給自己留下一小片天空。

*姊姊的堅持與自信

  姊姊欣潔從小美麗聰敏、懂事乖巧,不似一般幼兒的哭鬧難帶,她總是安安靜靜的跟在我身邊,不吵不鬧,更有一張會讚美人的嘴。善良的心,配上一雙靈活的大眼睛又黑又亮,每次帶她去公園玩耍,旁人看見她都會忍不住讚美:「好漂亮的小公主!」我的內心真是充滿了喜悅與驕傲。上小學以後她就開始流露出領袖魅力,當班長時任勞任怨,還樂在其中,所以從小到大深受老師和同學的喜愛。

  欣宜還沒出生前,我曾開設一家安親班;那時欣潔才小學一年級,就已經是我最得力的小幫手,不僅會幫我接聽電話,還會殷勤接待家長,甚至把我買給她的套書和所有的玩具都拿出來,與小朋友們分享。她喜歡幫忙做事,學校功課亦是名列前矛,也常常當選模範生。

  欣潔從小就是一個懂事解人、又在軌道上的孩子,自信又敏捷,唸書對她來講好像不是什麼難事。因為她不服輸、好勝心強、規劃能力好,又懂得掌控時間,她想要做的事情大概沒有做不到的。

  記得小學畢業那一天,她自己就去找補習班預習國中的功課了,我曾對她說:「放暑假就放輕鬆,好好休息,等開學後再去補習也來得及。」小小年紀的她竟然對我說:「我不是那種絕頂聰明的人,所以必須比別人早做準備。」說得我啞口無言,她是那樣急於證明自己的成長,自己的能力,我們也只有充分的信任她,默默的關心她了。

  我覺得國中的課業,是台灣整個教育體系中最辛苦的一環,哥哥上國中時亦是備感壓力。可是對欣潔來說似乎是駕輕就熟,絲毫不曾聽她抱怨過,幸運的她遇到了一位疼愛她的徐玲琴老師,她就在徐老師親切的鼓勵和按歩就班的教導下,順利地考上北一女中。國中三年,我不曾操心過她的功課,除了她自己努力上進,最感謝的就是徐老師認真的教導了。

  一般人總以為北一女中是以學業為重的學校,其實並不然,學校要求的是德、智、體、群、美五育並重,一進「綠園」,欣潔都還來不及陶醉在穿上綠衣的榮耀,就要面對一連串接踵而來的包括學科、藝能科等學習的考驗。

  除了忙碌的課業,學校各式各樣的活動,文藝或體育的活動、樂隊、啦啦隊、熱舞、大隊接力、游泳比賽等,她無一不全力參與。
尤其啦啦隊比賽,因為欣潔是總策劃,為了編舞、服裝、等繁瑣的練習事情,每天拖著疲憊的身子,回到家倒頭就睡。曾經勸她應以課業為重,對課外活動何必那麼認真?可是她哪裡聽得進媽媽的話語,她一向喜歡跳舞,企圖心又強,我覺得課外活動其實也是一種學習,也就隨她了。
直到校慶比賽那天,她邀請我們去觀賞,看著孩子們整齊劃一的表演時,絢爛陽光下的汗水淋漓,閃耀著她們飛揚的青春。

  升上高二,她當了班長,各類的校內外活動,讓她的綠園生活更加多采多姿,過度投入使得她不知不覺就忽略了課業。升上高三後,第一次模擬考讓欣潔慘慘地跌了一大跤,從此以後她的信心大挫,高一、高二時的意氣風發全都在瞬間凝結。此後的每一天她都留校晚自習到九點,才坐公車回家,日復一日,不曾稍有懈怠,我帶著一絲不捨的心疼對她說:「北一女中的同學是集全國之菁英,妳並不需要和別人比,只要自己盡力就可以了,不要給自己太大壓力。」但是她已經失去往日自信開朗的笑容了。

  大學聯考放榜,她考上國立中央大學,她好傷心,帶著落寞的心情離家住校去了。唸了兩個月,有一天她突然打電話給我,央求我讓她辦理休學重考。當時欣宜高燒不退,已經在台大醫院住院治療一個多月了,我正為了欣宜不明原因的高燒而憂愁,欣潔又給了我一個大難題,在電話中我請她再慎重考慮,因為她們那屆聯考是末代聯考,如果重考不僅教材全部不一樣,連整個考試制度都改變了,這個情勢對她很不利。

  但是經過多次電話討論,她還是堅持重考的決心,最後我答應她了。如果在她生命的追尋裡,台灣大學是她最終的理想,我願意給她一次重來的機會,畢竟人生有幾次可以重來的呢?

  欣潔休學後先到醫院幫忙一起照顧欣宜,讓我有喘息的機會,一邊尋找適合的補習班重新開始。欣宜出院後,她就把自己放進一個專心唸書的軌道裡,每天早上六點半就出門到補習班上課,直到晚上十一點才回家。我很佩服她的決心和毅力,認命但不服輸,既然決定了,就只有咬緊牙根努力地朝自己的夢想前進。看著她日以繼夜地苦讀令我心疼,但是我也只能在一旁默默的關心著她,給她最溫暖的支持,畢竟這是她對自己人生的選擇。

  經過七個多月艱辛的努力與堅持,她終於順利的進入她心目中的第一學府,台灣大學。峰迴路轉、柳暗花明,她又滿懷自信的重新上路了,她正陶醉在杜鵑花城的新鮮人生活,徜徉在那自由開放風氣的知識黌宮裡。

  在這兩百多個日子裡,她的爸爸愛女心切,為了讓她每天能多睡一會兒,不必趕早擠公車,所以自願早起當司機,每天載她去補習班上課,然後再去公司上班。因為才早晨七點,爸爸每天就利用這段時間晨讀,竟然也考取了政大經營管理碩士班,也許這正是這段父女「溫馨接送情」的另一個收穫吧!

  欣潔在這十多年的求學生涯中,還算順遂,但是在順利的背後她也付出了許多的努力與學習,在這麼緊張忙碌的課業中,回家後她仍然會盡量找時間陪妹妹玩遊戲、角色扮演、辦家家酒、打電腦、教她唱歌跳舞彈琴,幫她洗澡、哄她睡覺,想盡辦法讓她快樂。欣宜有時候耍賴不聽話,她也都耐著性子開導她,欣宜生病住院,她下課後也都會到醫院和我輪班一起照顧妹妹,她是那麼打從心裡的疼愛她的妹妹,就好像是欣宜的小媽媽一樣。

  她曾經對我說,每次她和朋友出去玩,一想到只有媽媽一個人在家照顧妹妹,心裡都會覺得很愧疚。聽了真叫人心疼,畢竟她也還只是個十幾歲的孩子呀!這個壓力對她來講似乎太沉重了。

*人生的課題

  在茫茫人海中,能和一個相愛的男人生活在一起,並且養育了三個孩子,是多麼美好的一件事呀!更可貴的是三個孩子不一樣的成長歷程,教導了我許多許多人生的課題。

  我原以為是我在撫養他們、教育他們成長,但是漸漸地我驚訝於他們每一段成長歷程,也都使我成長、令我精進。尤其是欣宜的出生,更讓我體會到人生的無可奈何與不完美,但卻也激勵了我面對困難時的勇氣和智慧,更磨練了我寬廣的愛心和耐心。

  曾經質疑生命的意義何在?活下去的目標為何?將近十年沉浸在問號重重地困惑裡,因為伴隨孩子們成長的心路歷程給我不斷的啟示,今天我終於明白,生命的意義,就是在於當下的每一剎那都能很認真、很盡責、很努力地去生活,仰不愧於天,俯不愧於地,充實而自在地去體會與經歷生命。而要如何能從容坦然地去面對死亡的事實,亦是人生中的另一種經歷,所有的過程和經歷都是有其意義的,在學習與成長中,生命也更加深了它的意義。

  原來欣宜正是用她的生命,來成就我的人生修練,只是這個代價實在太大了,我於心不忍。所以從今而後我將不再自苦,不再自怨,我將用嶄新的勇氣欣然地迎向任何的挑戰。

  多少個辛苦憂愁的時光,此刻瞬間消失,三個孩子的成長,滿足了我心中一事無成的缺憾,而我與三個孩子親暱無間的情感,更是令我感到無比的自豪!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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