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的小女兒欣宜所罹患的「側畸症合併複雜先天性心臟病」,因為嚴重缺氧而有發紺現象(血液中含氧不足大約只有65-70左右,膚色、嘴唇和四肢末梢都呈現暗紫色),她的身體為了獲得足够的氧氣,所以就必須不斷的製造血紅素(血紅素存在於紅血球中,是攜帶氧氣的重要物質),紅血球會一直增加,使得她的HCT血比容(73.5%)和HB血紅素(23.1)都太高了,導致血流黏滯度過高,血液又稠又黏,因此很容易引起血栓、癲癇、抽筋或中風的現象發生。

  十八年來,欣宜除了歷經一次腦部嚴重缺氧、全身癱瘓,三次開心手術,感染腦膿瘍,又經歷三次腦部手術,進出加護病房無數次。生命不曾停止的磨難,病魔的隨意捉狎,不知何時才能休止?一次次的與病魔對抗,一次次的走過死亡幽谷,又一次次奇蹟似的活過來,再繼續奮戰下去。  

因為她心臟的異常,以致血液無法自肺部獲得足夠的氧氣,這種血中缺氧的小孩會全身乏力,所以平時她只要稍微走動即有呼吸急促的感覺,太用力哭鬧也會呼吸困難甚至休克,高興時笑過頭,也可能會中風,其他諸如小小的感冒或蛀牙等都可能會要了她的命(因為天生沒有脾臟,所以很容易遭受細菌侵襲產生猛暴性感染而死亡)。

  她用她的全身,讓我們深深感受到她生命的沉重。「活著」對她來講,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,她用她的身體在告訴我們,她為了要活下去,可真是用盡了所有的力氣啊!

  人世間所有的傷痛都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撫平傷口,唯獨像我這樣生養了一個如此獨特生命孩子的母親,當我弄清楚一切擦乾眼淚後,真正的難題才要開始,如何幫助這無辜的小生命存活下去,成了每分每秒最嚴苛的考驗。即使是在十八年後的今天,我仍不時會感到前途茫茫,束手無策。

  你能想像連哭笑太用力都可能會有生命危險的日子嗎?你能明白連續走個十幾步就已經是身體極限的心情嗎?

  民國九十五年一月十八日,那天晚上十點多,欣宜和她爸爸正在餐桌上玩撲克牌,〈她最愛和爸爸玩撲克牌了〉,玩得正高興時,突然聽見爸爸大叫一聲,欣宜中風了,她的右半身完全不能動彈,右眼向上抽動著,眼歪嘴斜,嘴角還不斷的流口水,當時我和爸爸都被這個景象嚇呆了,當天深夜欣宜就住進了臺大醫院。

  而這次的中風則是,八月十五日晚上,因為我們隔天就要去廈門了,所以全家一起在外聚餐,在餐桌上,欣宜又再次向爸爸提出抗議:「都是你,我們才要去廈門,我不要再去廈門了,你們根本不了解我的感受!……。」爸爸回答:「因為我想每天都和欣宜在一起,所以才要帶你一起去啊!」可是欣宜完全不想聽爸爸的解釋,她突然變成仇敵似的暴怒起來,拿起桌上的餐具就要丟向爸爸,為了安撫她爆發的情緒,我趕緊抱著她並拿下她手上的餐具。

  因為沒有打到爸爸無法發洩她滿腔的怒氣,於是她轉而狠狠地咬了我一口,幾乎使盡了她全身的力氣,我的手臂頓時被咬出了兩道深深的齒印,鮮血流了出來。看到我手臂上流出了血,她才終於沉靜下來,可是因為她情緒太激動了,竟導致嚴重缺氧,回家後就中風了。

  八月十六日爸爸獨自一個人飛往北京洽公,欣宜卻又因為中風住進了臺大醫院!~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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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八月十五日晚上,欣宜用最激烈的情緒,向爸爸表達她不願再去廈門的意願後,她就陷入昏睡的狀態,原以為她只是因為情緒太激動缺氧睡著了,沒想到回家後我想幫她洗澡時才發現,她的左手左腳癱瘓無力不聽使喚,無法起身更無法走路、說話也含糊不清,而且一直說頭暈不舒服。

  雖然欣宜一直說頭暈不舒服,但仍固執地不願看醫生,於是我先餵她吃一顆止暈藥,然後徹夜觀察她的病情,之前也常常發生小中風,大多是暫時性腦缺血或腦缺氧,往常在二十四小時內就恢復了,但這次中風直到第二天她的症狀依然沒有改善,送爸爸去搭飛機後,不顧欣宜的堅持,我和姊姊就逕自送她至台大醫院急診。中風的病魔再次襲身,久病的無奈,欣宜也只能默默的承受。

  每次住院免不了都要抽血打針,但是要讓欣宜乖乖的把手伸出來抽血,簡直比登天還難。當急診室的值班醫生要幫她打針時,欣宜又開始拗起來了,一直把手藏起來不給醫生打針,我和姊姊只能在急診室對她動之以情,訴之以理的好言相勸,加上軟硬兼施用盡各種方法,只求她乖乖的把小手伸出來打針,最後和她討價還價磨合了三個小時,她終於才心不甘情不願的把手伸了出來,眼睛裡還帶著幾滴清淚。

  因為欣宜的血管實在太細了,真的是很難打,雖然她已經十八歲了,醫生最後還是用嬰兒用的蛇燈照射下,好不容易才打上針,而此時她的哭喊聲已經響徹整個診療室,為了怕她哭到缺氧,醫生小心翼翼的讓她一邊吸著氧氣一邊抽血,最後總算在她的手臂上安裝了一個I.V.管。

  我們又在急診室等待了將近一個小時,以確定血液報告中的腎功能指數沒問題,然後再由醫生評估做腦部的核磁共振檢查時是否可以使用顯影劑。血液報告出來確定欣宜的腎功能指數是小於1.2後,醫生就馬上安排腦部核磁共振檢查。

  我陪著欣宜一起進到檢查室,因為作核磁共振時全身完全不能動,剛開始欣宜還能配合,可是檢查的時間實在太長了,又加上機器的聲音隆隆作響,全身被五花大綁的欣宜還是有些不耐煩,身體開始扭動起來,最後沒辦法醫生還是再補上一針鎮靜劑讓她睡著,「我不要再打針……。」欣宜的話還沒說完,醫生已從I.V.管為她注射鎮靜劑,我看到她的眼皮漸漸閉上,無法說完她的話。

  檢查在機器的隆隆聲中,持續了將近一個半小時,最後當護士進來冷不防的從I.V.管非常快速地為她打入顯影劑時,欣宜竟痛到從睡夢中驚醒過來,她不停的流淚,不停的流淚,看著她滿臉淚水的可憐模樣,那時,我的心也跟著揪得緊緊的,眼淚也不停地落下來。

  在急診室待了將近七個小時,後來醫生召來救護車將欣宜送到台大兒童醫院病房時,已經是凌晨十二點半了,折騰了六、七個小時,我和姊姊都累壞了。欣宜因為還在鎮靜劑的藥效中,所以一到病房我幫她刷好牙後,她很快的又睡著了,此時雖然已經是半夜了,醫生和護士還是很盡責來查問欣宜的病歷、量血壓、測血氧和量體溫,我也忙著告訴他們有關欣宜從出生到現在磨難的成長過程。

  第二天一早八點多,欣宜就被推去作心臟超音波的檢查。從小到現在,欣宜已作過不下數十次的心臟超音波檢查,從嬰兒時期必須先灌「鎮靜劑」才能完成檢查,到幼兒時期每次都在哭哭鬧鬧中,好不容易才能完成檢查,直到今天,她已經可以很忍耐的,乖乖地躺在診療台上接受檢查,我很欣慰的看著這樣的欣宜,但心中其實是百味雜陳的。檢查結果黃醫師說:「還好!心臟裡並沒有血栓的現象,超音波的檢查看起來和上一次的檢查,並沒有很大的變化。」

  回到病房剛好小兒神經科的翁醫師查房,翁醫師說:「從核磁共振的影像可以看到欣宜的腦部有兩處積水的地方,不過這都是她小時候的舊傷,並沒有發現新的傷痕,她腦室裡的『腦室腹腔引流管』也都有正常的運作,所以她這次的中風應該是屬於『暫時性缺血性中風』,休養一段時日,中風的症狀應該會慢慢恢復。」

  不久小兒心臟科邱醫師也來查房,邱醫師說:「欣宜的心臟超音波檢查,心臟裡並沒有血栓的現象,不過她的HCT血比容(73.5%)和HB血紅素(23.1)都太高了,很容易造成血栓的現象,所以還是要幫她放一些血,讓她的血流可以稍微順暢一點。」

  當住院醫師想從欣宜手臂上的I.V.管抽血時,竟然抽不出血來,只好又要重打一次,我又花了一個多小時遊說她,好不容易才把她帶到治療室再重打一針,這次醫師特別請來醫院的打針高手嘉薇來幫欣宜打針,果然高手一出手馬上就打上一條比較大條的靜脈,住院醫師馬上接手從I.V.管抽出整整一百西西的血,然後再慢慢輸入一百西西的生理食鹽水。

  回到病房後,欣宜看起來很疲倦,昏睡一整個下午。原來放血雖然可以讓她的血流稍微順暢一點,但是卻造成她缺氧更嚴重,我只好一直不斷的給她吸氧氣。唉!真的是兩難吶!到底是要讓她「血栓」還是「缺氧」呢?這對她來說,可都是生死交關的抉擇啊!

  第三天欣宜的病情逐漸穩定,精神也比前兩天好些了,正當我稍稍感到如釋重負時,小兒血液科的張醫師來查房說:「因為欣宜的血液報告顯示黃膽指數太高,凝血時間(PT)太長,正常人的凝血時間大約12秒左右,她的凝血時間卻超過100秒以上才能凝結,所以我們要安排一次腹部超音波檢查,看看她有沒有肝硬化的現象。」光聽醫師說的數字確實讓人心驚膽跳的,我又開始擔心起來。

  下午欣宜又被送至超音波室檢查,醫師說:「我們想檢查看看她是不是有肝硬化或脾腫大的現象。」我說:「可是她出生就沒有脾臟了呀!應該沒有脾臟腫大的問題吧!而且她的肝和胃也是顛倒的。」經過醫師詳細的檢查後,醫師說:「欣宜確定並沒有肝硬化的情形,但是肝靜脈比較肥大,而且找不到膽囊。」我又被醫師這句話嚇了一跳,從以前就已知她的心臟有著先天的九種缺陷、內臟反位、沒有脾臟、沒有盲腸,現在又發現她也沒有膽囊,到底她的身體裡還缺少什麼器官呀?

  出院時欣宜問我:「爸爸是不是不愛我了?為什麼他都沒來醫院看我呢?」我告訴她:「爸爸在廈門上班,沒辦法來看你,可是他很愛你,每天都有打電話關心你有沒有好一點喔!」我想這就是兩岸「分偶家庭」,因為遠距離而造成「父親」角色缺席的難題。

  當九個多月前,突然接獲欣宜爸必須馬上被外派到中國廈門工作時,內心實在有著許多的無奈與難過,面對著未知的未來,有些茫然不知所措的恐慌,總是不能理解命運為何如此?但是,不管我的內心裡多麼的無奈與難過,都比不上欣宜的醫療照護更令人憂心。

  也許就是因為不忍分離的一念,牽綿著這份修來不易的姻緣,所以我還是排除萬難,帶著身體病弱的欣宜到廈門和爸爸共同生活,照顧他的生活起居。家,就是我們一生努力的目標,也是我們心靈和精神慰藉的所在。忙碌了一天,回到家有可以談心訴苦的對象;辛苦了許久,也有可以分享同樂的家人相陪,這就是幸福吧!我想平凡的夫妻,所謂愛情,就是願長相見!

  不管是在台灣或是在廈門,照顧欣宜的病痛就是我生活的大部分,她因為很容易遭受感染、發燒或者缺氧,所以在廈門欣宜還是一樣,三天一小病,五天一大病。有一次因為病情太嚴重,甚至發生「與死神擦身而過」的生死一瞬間,等她病情稍微穩定,我想帶她回台看醫生時,上了飛機還發生了被空中小姐趕下飛機的窘境。

  儘管我的身心承受了極大的壓力,但我卻是甘之如飴,因為兩個人的世界就是天堂,兩個人的生活就是願望。不管遭遇多少困境,如果夫妻兩人可以相依相恃,互擋風雨,未嘗不是件美事,更應該珍惜這份得來不易的幸福。

  但是計劃永遠追不上事情無常的變化!八月十五日欣宜又中風了,左手左腳都無力,行走不便,無法再上飛機,可能短期無法再去廈門了,我也勢必要留下來照顧她,我們夫妻正式進入「家在兩岸」的分居生活。

  雖然爸爸說:「還好這次欣宜是在台北中風,如果她是在廈門中風了,可能就要花一百萬元請SOS醫療專機載回國內醫治,欣宜真是個好孩子,幫爸爸省了一百萬呢!」欣宜爸爸就是這樣一個無可救藥的樂天派,和他生活了二十幾年,總叫人覺得這個並不完美的世界仍然充滿著希望。

  自從九個多月前他被公司外派到廈門後,他每天工作超過十二個小時以上,兢兢業業不敢稍有懈怠,公司在他的帶領下,規模不斷壯大,業績也不斷增長,今年上半年已經超額完成業績指標,甚至超過去年全年的業績規模。

  我當然鼓勵先生能發揮抱負、施展所長,也深深的以他為榮!但是說是鼓勵,有時也不免會情緒低落,「這就是我要的遠距婚姻生活嗎?」我充滿迷茫的自問。

  一次一次的別離,卻還要假裝能夠不在乎他的去留,而分離引起的恐懼與焦慮,卻還要裝作明理、信任、貼心、懂事、大方,以及聰明的女人,我陷入天人交戰的煎熬中,我不喜歡那樣的自己,討厭那種完全失去控制的感覺,我真的非常痛苦。

  只是,我要怎麼告訴你,那些你看不見的眼淚呢?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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媽媽被欣宜咬的齒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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醫生召來救護車將欣宜從急診處送到台大兒童醫院病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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醫師在幫欣宜放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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抽出整整一百西西的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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欣宜在台大兒童醫院病房。

 

 







愛你好像 半暝坐火車啊            
夢搖來搖去心驚惶
睡了一下 驚醒一下
瞇眼看窗外到了哪

你的愛 就像星辰
偶爾很亮 偶爾很暗
我不盼絢麗的燦爛
只求微光能擋風寒

是甘願 也就不怕難
不甘願 早放聲哭喊
我要你 別的都不管
倔強變勇敢 茫然變釋然

是甘願 所以能美滿
不甘願才會說傷感
我愛你心就特別軟
平淡也浪漫 無語也溫暖

 

 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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