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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週末,欣潔在TED X Taipei Women用自身的經驗,和大家分享「如何面對差異」。

 

  十九歲的時候,我第一次向母親出櫃,那天我在洗澡,和我感情很好的母親走進浴室,隨口聊著想邀請和我交情甚篤的「學姊」來家中吃飯,本來以為媽媽真開明,後來母親話鋒一轉,說想介紹「學姊」給哥哥認識。我一時驚慌就說:不行,學姊已經有喜歡的人了。


  媽媽還繼續說:男未婚女未嫁,認識一下啊。我一時忍不住,就和媽媽說:他喜歡的人是我,他是我的女朋友。媽媽瞬間一句話都不說,轉頭就走出浴室。後來,媽媽第一個問題就問:你會不會得愛滋病?你的同學會不會討厭你?你的老師會把你當掉嗎?那些莫名其妙的疑問對十九歲的我來說,根本就無從回答起,於是我轉過身回到房間,碰的一聲把房門關起來。然後我們好幾個月都不談這件事情。

  我曾經有好幾年都對我母親的回應非常生氣(雖然她現在一定會否認他曾經說過那些話,笑),心裡覺得他們根本不愛我,也覺得自己讓父母失望了。我的父母對於我的同志身份絕口不提,他們越不提,我越覺得我的原生家庭拒絕了我

  當時的我,並不理解父母的心情。父母當然也不理解我。那個不理解讓我們誤以為我們不愛彼此了,所以感到傷心,我覺得我不是他們期待的那個孩子,他們覺得怎麼不認識這個女兒了。所以有好多年我在外打仗、吶喊著爭取同志人權之後,回到家,常常不知道該怎麼交代我剛去了哪裡,我們只能聊些天氣、食物之類的話題。

  但我後來理解了,他們不是不愛,是不知道怎麼愛。他們不知道當女兒口中說著「我的女朋友」的時候,他們該表達怎麼樣的反應,或,到底要把女兒的伴侶當作是媳婦還是女婿,或,怎麼去獨自對抗他們腦袋想到同志那些自然產生的恐懼。因為沒人跟他們說過,他們有可能擁有一個同志女兒,也沒人跟他們說過,同性戀只是性傾向的其中一種。

  因為看見那些我們不了解彼此的差異,這些年來,我們都一起學習理解彼此、然後試著靠近。我試著透過和父母對話溝通,去瞭解在那個從不說出口的壓抑年代;同時,我也從不放棄讓他們看見和參與我的生活,我重新像小學生一樣,把在外面發生的事情盡量回家講一次,他們也從聽了沒太多反應,到現在能和我細細討論。理解的過程當中或許有時雙方都不那麼舒服,也常常卡住,生氣,有情緒,但我們從來沒有一轉身就不回頭,從來沒有放棄。

  人與人之間的差異幾乎是全面性,但我們卻時常的從自己的位置出發,認為眼前的人應該要跟我一樣,忘記了差異其實才是常態。

  很感謝我的父母學習得很快,他們從好幾年前看見我的伴侶一臉尷尬,到現在能夠一起吃飯生活;對我要到處出櫃演講的工作從陌生到支持,或許多虧了我們家有兩個真實教材讓他們密集成長。我前年過世的妹妹,算是台灣最嚴重的心臟病童,她的智力因為多次開刀加上腦傷,一直停留在七八歲的狀態,也有情緒控制的問題,每當我們產生衝突的時候,因為無法對他說理,他也不知道怎麼表達,我們只能停下腳步,試著進入他的世界去理解,然後看到他的世界其實很簡單,和大人們複雜的思想不一樣,她常常只是希望被愛、被關心、想做讓他快樂的事。但許多人也因為不理解,會問出一些讓我們覺得受傷的問題:比如說:他長這麼大為什麼還讓他做娃娃車?或是,你們真的把他寵壞了。我們常常只能無奈的笑。大家沒有辦法一下子理解妹妹,我的父母在當時也沒有辦法一下子理解我。社會時常看不見身心障礙者,當然也看不見性少數。就像很多路人,比如說計程車司機、洗頭的助理、賣早餐的阿姨,都會熱情地問我:結婚了沒?為什麼還沒結婚?要不要幫你介紹?我通常都會笑笑說:還沒有啦,然後轉身跟自己約定好,下次一定要跟他們說,是這個國家還不讓我結婚。

  在投入同志運動好幾年之後,我前往澳洲唸書,在那邊接受了更多不同文化的衝擊與挑戰。我還記得開學第一天,見到班上有好幾位穆斯林同學,有些男性包著頭巾,也有幾位女性將臉圍起,其中有位男同學和我同路要去上下一門課,邀我一起同行,當時我臉上掛著微笑,但心裡意識到自己竟然在害怕,我腦中浮現了台灣媒體對於穆斯林的描述,那些會侵犯女性、殘殺平民的恐怖份子。

  當然我的同學們都只是一般的留學生,我在感覺到自己心中的歧視之後,試著慢下來,和這位同路的男同學聊天,知道了他背負著家人的期待,前來異鄉接受好的教育,希望可以試著移民把家人接過來有好一點的生活。我也知道了他的新婚太太和剛出世的孩子在家鄉等他,他很想念他的家人。其實也跟我一樣,我們都希望有多點體驗,但同時也心繫家鄉。我過去一直以為我是一個很有平等意識的人,所以當我感覺到心中的歧視時很驚訝,這是我沒有意識地流露出來的偏見,然後,我突然可以了解了當初我對我父母出櫃時,他們的感受。過去在台灣,我們看不見任何活生生的同志站在你面前,就像我從來不認識任何的穆斯林朋友,我對他們的文化完全一無所知,只能有媒體單一的描述。過去人們對同志的想像,多半也是從媒體獵奇的報導中被建構出來的。幸好我的父母願意看見他們對同志的偏見與不了解,試著理解願意走出櫃子站在他們面前的女兒,然後我們終於能彼此靠近。

  在社會運動打滾這十幾年來,我學習到的是:大多數的人其實並不盲目,只是忘了轉身或停下,用另一個角度來觀看。就像歧視同志的人覺得同志可怕,我也接受了媒體給我的價值觀,認為穆斯林是恐怖份子。面對差異,我們所需要的有時只是換一個角度,去看見鑽石的另外一面--因為真理的反面亦可能是真理,閃閃發亮。

  唯有當我們看見、嘗試理解、才有可能靠近。接受自己有偏見,或對某些議題其實無知,才能化解偏見,看見改變的曙光,然後讓我們一點一滴變成更寬廣的人。By the way, 謝謝我的父母和伴侶,今天和我一起在這裡完成了一個很棒的故事!謝謝大家!

 

延伸閱讀: 給出櫃女兒的一封信http://wanda0417.pixnet.net/blog/post/60353242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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