愛在生命缺口-行向圓滿之旅

　　從小到大，慢性扁桃腺炎就一直困擾著我，只要身體稍微疲累一點，就會反覆地發作，甚至化膿，曾有醫生建議我開刀把扁桃腺割掉，但是我哪有時間去開刀住院呢？欣宜誰來照顧呢？所以直到現在，慢性扁桃腺炎還是一直找我的麻煩。

　　從年初開始，我又開始喉嚨痛，我知道又是扁桃腺發炎了，就這樣昏昏沉沉的在床上躺了兩天，後來還是去看了楊醫師，拿了藥吃。雖然身體微恙，每天還是一樣要照顧欣宜的生活起居、帶她去上家教的課、藝術治療的課程，還有帶她看醫生，一刻都不得閒，想要好好休息一下都很難。

　　一月二十九日下午，又是看心臟外科張重義醫師門診的日子，因為欣宜是100號，怕欣宜等太久不耐煩，所以特別晚一點才去，大約是下午五點到達台大醫院，沒想到已經下午五點了，醫生才看到36號。

　　為了排遣欣宜等待的不耐煩，我先用輪椅推著她，到地下室的風潮音樂的專櫃聽音樂，又買了塊蛋糕，她一邊聽著音樂，一邊愉悅的享用她的點心。後來我買了幾片冥想音樂光碟，又逛了一陣子，回到門診區，號碼燈竟然只跳到58號。

  　　這時我只好先拿出NDS遊戲機讓欣宜玩，玩了十幾分鐘，她就不想玩了，我又拿出神奇寶貝的漫畫書給她看，這次她就很有耐心的把整本漫畫書都看完了，可是還是還沒輪到我們，我只好又推著欣宜到處走走，直到將近晚上七點，才終於輪到我們。

　　一進入診間，因為前一位患者還沒看完，所以我們就先在旁邊等著，這時這位患者站起來，想去拿她的資料給醫生看，欣宜以為她看完了，所以就往椅子上坐，我很小聲的跟欣宜說：「還沒輪到我們，再等一下下就好了。」雖然欣宜很聽話的站了起來，在旁邊等著，可是我發現她的情緒開始不安煩躁起來。

　　一開始她還很努力的壓抑著快要爆發的情緒，可是，終究她還是無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緒，沒多久她就氣呼呼的衝出診間不看了，我因為怕醫生等得太久不好意思，只好趕快跑出去，急著帶她進去看診，欣宜很不情願的坐到椅子上。

　　張醫師一邊聽診，一邊很親切的問她：「欣宜最近好嗎？」欣宜臭著一張臉不說話，還推了張醫師一下，張醫師不以為意，又繼續親切的問她：「過年有沒有要去哪裡玩？」欣宜依然臭著一張臉回答：「不要管我啦！」我對欣宜說：「不可以這樣沒禮貌，快跟張醫師說對不起。」

　　說時遲那時快，這時欣宜突然一記右勾拳就打在我的右太陽穴上，並且哭喊著：「我不是在氣張醫師，我是在氣你叫我不要坐在椅子上。」當下，整個診間大約有十來個人，所有的眼光都往我們倆的身上聚集。

　　我，無法形容當下心痛錯愕的感覺，我發現，我全身都在顫抖著，但是又不能讓別人發現。這時的我已經沒有了情緒，只是呆呆地站在欣宜的身後，耳邊彷彿從遠方傳來張醫師的聲音：「欣宜，媽媽照顧你很辛苦的，你不可以這樣對媽媽……。」

　　草草結束與張醫師的對話，拿著藥單，我趕緊推著欣宜離開診間，走在台大醫院的長廊上，走著走著，眼淚忍不住不停地落下來……。

　　我沒有責罵欣宜，只是告訴她：「不管你有多麼生氣，都不可以打媽媽。」此時已經沉澱了情緒的欣宜，發現我哭了，趕緊對我說：「媽媽，對不起……。」

　　拿完了藥，已經是晚上七點四十分了，這時爸爸已經下班來接我們回家。一坐上爸爸的車，欣宜似乎已經忘了剛才的不快，大口吃起爸爸買給她的水煎包，而我卻必須不停地拭去湧流的淚水，才能保持視線清晰……。

　　欣宜爸爸聽完我述說的原委後，哈哈大笑了兩聲說：「她就是頭殼壞掉了嘛，就是沒辦法控制情緒啊！張醫師不會介意的啦！」又接著說：「你看她現在不是高高興興的吃著東西，欣宜，快跟媽媽說對不起。」此時欣宜天真無邪地說：「媽媽，對不起！可是我已經說了好幾次對不起了呀！為什麼你還在哭？」

　　回家後，一整夜，我無法成眠，莫名其妙的傷感起來，心情又再一次的盪到了谷底，相同的問題又再度將我淹沒了：「我這十五年來，放棄自我，為欣宜所做的一切，到底有什麼意義？」

　　這十五年來，不管在醫院或是在家裡，每天除了必須衣不解帶，小心翼翼的照顧她極其孱弱的身體，她六、七歲時，因為當時她還不是走得很穩，所以還要常常背著她，去臺大醫院作物理治療、職能治療和語言治療；她小學一、二年級時，我也是每天都必須戰戰兢兢的在學校陪讀，就怕稍有閃失會有什麼差錯。

　　後來選擇在家教育，除了教育局每星期兩個小時的巡輔老師的教導外，我還特地為她聘請了家庭老師，前一位家庭老師是國北師特殊教育研究所的陳美谷老師，現在的家庭老師則是台大心理研究所的高材生周嘉瑛老師。每個星期五，還要帶她到台安醫院上藝術治療的課程。我費盡心思，不辭勞苦，無非就是希望學有專精的老師，能幫助欣宜在學習的過程中，能學習如何正確處理情緒、做好情緒管理。

　　可是，此刻，十幾年來的努力，好像全部都潰堤了……。

　　我洩氣地想著：「如果從一開始就放棄了，不是更容易嗎？」

　　一直以為自己已經擺脫了負面情緒的困境，直到今天，我才赫然地發現它一直都跟著我，不曾須臾或離。

　　漫漫長夜，輾轉反側，心口有一種慌亂的疼痛，我索性下床。為了不吵到已經入睡的欣宜和欣宜爸爸，我關起書房的房門，為自己放上一片冥想音樂的CD，希望藉著音樂冥想的方式，讓自己的心緒沉澱下來，經過三十分鐘的音樂冥想，與身體、心情與內在的對話，慌亂不安的情緒，逐漸平靜，我終於可以清醒清明的思考反省今天所發生的一切。

　　回想起來，我自己其實也有不對的地方，平時我就常常提醒自己，只要欣宜開始煩躁不安的時候，就要馬上把她帶離現場，可是我今天就沒有做到這點，反而將已經自己離開的欣宜，又帶回風暴中心，才會衍生出如此不好的後果。

　　如果當時她從診間跑出去時，我請張醫師先看下一位，然後我緊跟在後，也去外面陪著她、安慰她，等她氣消了，再帶她回去看診，也許就會有不一樣的結果了。

　　現實生活中，我們常常會對生氣的孩子說：「不要生氣」，對在哭的孩子說：「不要哭了」，其實生氣或哭都是有原因的，因為他的自尊在當下覺得受到傷害，才會陷入這種情境，作為母親的我，應該以正確的方式接受孩子負面的情緒，這次我雖然做錯了，但是我相信，未來還是會有很多調整的機會…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