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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欣宜每兩個月也都要回張重義醫師的門診追蹤,八十六年十月底回診時,張醫師認為是做矯正手術的時機了,因為這是個高難度的大手術,我們要趁欣宜身體狀況最佳的狀態,勝算會比較大。

  張醫師問我有沒有什麼意見?我心裡雖然有些猶豫,不知該不該再讓欣宜受這樣的痛楚。但我還是決定聽取張醫師專業的建議,我相信他一定會竭盡所能來進行手術的。

  民國八十六年十一月十二日,我又帶著欣宜住進臺大醫院心臟外科的病房。晚上七點多,張醫師到病房來看我們,手上拿了一大堆他自己畫的圖片,全部都是明天一早要幫欣宜手術的解剖圖。他指著圖片向我解說:「我們這次要幫欣宜做兩個手術:一個是因應肺動脈狹窄所做的分流手術,以改善欣宜缺氧的狀況;另外一個是全肺靜脈回流異常的矯正手術。一般正常人的血液從肺部經氣體交換後,會由肺靜脈回流至左心房,可是欣宜的肺靜脈卻是回流到頭頸靜脈,是屬於上心型的異常肺靜脈回流,所以我們必須把她的肺靜脈矯正回來。」

  張醫師繼續說道:「開心手術是在全身麻醉下,將胸腔切開來進行手術,是所有手術中最危險的,因為必須停止心臟跳動,可是心臟停止跳動三至五分鐘後,腦細胞就會隨之死亡,所以我們必須使用體外循環機及深度低溫麻醉全循環中止術,使開心手術可以在無血的情況下進行。

  所謂使用人工心肺機來作體外循環,是可以暫時取代心臟及肺部等呼吸循環功能,心臟暫時停止跳動後才進行開心手術,病患可以藉著人工心肺機繼續呼吸,不會因為心跳停止而喪失生命。

  而深度低溫麻醉全循環中止術,則是將病人的體溫暫時降到約攝氏十五度至十八度肛溫的深度低溫,讓心臟暫時停止,而且關掉心肺機,在全循環中止的情況下進行手術。可以說是在暫時死亡的狀態下進行手術,所以必須在六十分鐘內完成手術,再將體溫升高恢復循環功能,這次欣宜的開心手術我們會採用這種方法。開心手術是救命的手術,但所面臨的也是極大的挑戰,尤其是像欣宜如此嚴重的先天性心臟病患者,仍然有許多無法預測的併發症。我們一定會盡力很小心的,請妳放心。」

  聽完張醫師詳細的解說以及他手上一大堆資料,我相信張醫師為了明天手術已經做了萬全的準備。對於他,我們是百分之百的信任和尊重,只是希望那無法預測的併發症不要發生。

  第二天一早,我陪著欣宜一起進入開刀房,開刀房裡已經有好幾位醫生護士在那邊做準備的工作。他們十分親切的跟我們打招呼,和欣宜聊一聊天以解除她不安的情緒,直到麻醉醫師打了第一劑麻醉藥後,看著她沉沉睡去,我向麻醉醫師護士們鞠個躬,謝謝他們。這才強忍著心疼和不捨回到外面的家屬休息區,和國雄一起等待手術的結果。

  我覺得臺大醫院能讓媽媽陪著孩子進開刀房,對孩子和家屬來說都具有安定情緒的作用,是個很人性化的措施。

  等待永遠是漫長而折磨人的,尤其是等待手術結果的那份煎熬,更令人坐立難安。雖然我知道在這場生命的爭奪戰裡,張重義醫師和他的小組成員,正在手術房裡奮力搶救欣宜的生命;雖然我早已是身經百戰,可是眼淚還是很不爭氣的竄出,弄溼我的眼梢,弄溼我的心底。我只有閉上雙眼默默地向上天祈禱,乞求天上的諸佛眾神們,求祢們保佑欣宜能安然度過這次的手術難關。

  八個多小時後,張醫師走出開刀房,告訴我們手術一切順利,助理醫師們正在縫合欣宜的胸骨,等一下我們就可以到加護病房去看她了。

  下午四點半,我們被請進加護病房探視欣宜,只見她全身又插滿各種管子,嘴巴裡插著呼吸器、鼻子插著鼻胃管、監視器的管子、吊點滴的管子、輸血的管子、注射強心劑的管子、動脈線的管子、導尿的管子,還有排血水的胸管,這些全都是救命的管子。每次進到加護病房,看著她小小的身子插滿著導管,永遠都是我心底最深刻的痛。

  照顧欣宜的護士小姐對我們解釋:「因為怕她會拉扯身上的導管,不得不將她的小手稍微綁著。」因為麻醉藥還沒退,她還在昏迷中,護士請我們到家屬休息室稍待,等晚上七點的會面時間再去看她。

  沒想到下午五點多時,護士匆匆忙忙跑來告訴我們,欣宜心臟的血管血流不止,情況非常緊急,張醫師要重新打開欣宜的胸腔進行止血,所以七點的會面我們暫時不能進去。為什麼會這樣呢?我們的心情一下子又沉到了谷底,沒想到那無法預測的併發症依然發生了。

  心急如焚的等到晚上九點半,張醫師才來請我們進去加護病房看欣宜,並且對我們說:「複雜的發紺性先天性心臟病患者,常有許多增生的血管,而且他們因缺氧,血球容積比較高,相對的凝血因子及血小板數目就較低。凝固力低,相對地也較容易出血。欣宜現在就是因為心臟血管接縫的地方血流不止,所以必須塞一塊紗布在心臟裡滲血的地方止血,胸腔目前還不能縫合,只能用一塊膠膜暫時貼住傷口,直到確實止血為止。過了七天的危險期應該就可以稍微安心了。」看著醫生一臉的疲態,我們也不忍再多問什麼,在今天十幾個小時馬拉松式的手術後,我知道他已經盡全力了。

  張醫師接著又說:「回家休息吧!奮戰才剛開始,有什麼事我們會隨時打電話和你們聯絡,放心的回家睡個覺,欣宜交給我們照顧就好了。」最後我們留下了電話號碼,和張醫師說聲謝謝,才萬般不捨的走出加護病房,看了一下手錶,已是晚上十一點多了。從醫院回家的路上,想著還在加護病房裡正和死神搏鬥的欣宜,我的淚水就像車窗外的雨水一樣未能歇止。

  第二天一早,八點不到我就到加護病房外等候,雖然十一點才是會面的時間,但是我實在太擔心欣宜的病況,可是又不想給張醫師太多的干擾和壓力,於是我想到了王主科醫師。我直接跑進他的辦公室,他不僅不以為意,反而拿了一張椅子請我坐下,對我說:「許多醫師都在為了救欣宜而努力,我每天也都會去看她,你不要太擔心,她一定很快就會脫離險境的。」王醫師親切的安慰,化解了我些許不安的心情,向他說聲謝謝,我趕緊又回到加護病房前等候十一點的會面。

  十一點,國雄從公司趕來,我們趕快穿上隔離衣、戴上口罩,進到加護病房,就看到張重義醫師已經在欣宜床邊,指導護士護理工作。因為欣宜的胸腔還沒縫合怕她感染,所以我們雖然穿著隔離衣,卻不敢太靠近她,只能遠遠的望著她。

  張醫師說今天的流血量已經稍微減少,再觀察兩天也許就可以縫合欣宜的傷口,因為持續使用麻醉藥,所以她還是昏睡的,等過兩天她的情況好些,會慢慢減輕麻醉藥的劑量。我們並沒有提出任何的疑問,因為我們都很信任和尊重張醫師的專業,也可以感受到他和我們一樣,都希望欣宜可以早日康復的心情。

  雖然我知道醫生和護士們,都盡心盡力的在救治欣宜的生命,我依然不敢掉以輕心,每天還是守在加護病房外,絕不錯過任何一個會面的時間。

  第四天一大早七點多,護士打電話通知我張醫師馬上要送欣宜進開刀房,把她的胸腔縫合,希望我趕去簽手術同意書。待我趕到醫院,一進加護病房,護士就對我說,欣宜已經被送進開刀房作胸腔縫合手術,希望我可以補簽手術同意書。我隨即補上簽字。

  我相信張醫師一定是感受到在整個治療過程中,我們對他的信賴和尊重,就算出現什麼併發症、沒有同意書,我們也不會有任何責難的,因為我們知道他是一個為病人著想的醫生,必定會及時作出最有利於欣宜的決定。

  手術七天後,醫生漸漸減輕麻醉藥的劑量,欣宜已有短暫的清醒,但是因為怕她躁動影響病情,所以還不敢讓她完全清醒,不過生命跡象漸漸穩定,已經可以開始拔除身上的一些管子。

  十四天後欣宜開始練習自己呼吸,醫生說如果沒有意外,應該兩三天後就可以拔掉呼吸器的管子,至此我們終於才鬆了一口氣。
欣宜在加護病房住了十七天,經過所有醫護人員積極地搶救,以及她自己強韌的生命力,她又再一次的撐過來。轉到普通病房後,張醫師更是驚訝於她的恢復神速,在普通病房待了十天後,就被趕著出院回家了。

  經過半年多的調養,欣宜的身體漸漸康復,慢慢地也可以放手走路了,但是平衡和協調力不佳,常常跌得鼻青臉腫。有一次和表姐妹玩大風吹的遊戲,竟翻了個大跟斗撞到頭部,造成輕微腦震盪,還得住院觀察幾天,她就是在這樣跌跌撞撞中學著走路。

  在人生的路上,欣宜也是這樣跌跌撞撞的一路走來了。也許比一般的孩子多吃了許多苦,但她對於要走下去的意志卻是無比的堅定,我也相信從今而後,她的步伐必定會更加穩健。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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