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從八月十五日那天,欣宜在台北中風住院後,我和欣宜就沒再去廈門了,我們夫妻正式進入「家在兩岸,新分居時代」的生活。兩個多月來,欣宜爸就像隻候鳥一樣,台北廈門飛來飛去備極辛苦。

  每次他要回廈門,送他一程時,車還未開動,淚水早已滾過臉頰,拭也拭不及,很想伸出手去,牽住那只緣慳的手,可是隔著漫漫的時空,只能眼看著它漸漸從手中滑落,看著心底的他越來越遠,看著自己一片片的碎裂了。

  回到家,看著他曾坐過而今空著的座位,竟也無來由的傷心起來,我安靜地坐在落寞裡,不明白這樣苦澀的情緒,怎會如此地疼痛。我好想逃,卻是那裡也去不了,我陷在沒有終點的境地裡。我看見自己無能為力的宿命。

  有時也會聽見他不解風情的指責:「我是去廈門上班,不是去玩呀!」我忍住欲淚的情緒,深呼吸,然後用平靜的語調說︰「你一定要去到那麼遠的地方上班嗎?」一直以為,婚姻,是兩個最相愛的人在一起快樂地過日子,分享生活的喜樂,也分擔人生的憂傷。如今的我卻只能被迫單獨留在台灣照顧孩子,飽嘗兩地相思的苦楚。

  我不知道別人的等待是怎麼樣的,在我卻是心力交瘁,是摧心折肝的。我也常常非常困惑,總是不解自己為何會如此,而他的指責亦是令人費解,總以為他冷漠無情。漸漸地,過了一段日子後,每當我孤獨的走長長的路回家,終於變成舉目無親的時候,才慢慢明白,他的怒氣其實只是發洩與掩飾,只是在壓抑住與我相同的情緒而已,「一種相思,兩處閒愁」,其實,只是捨不得,分離。

  從小就一直害怕分離,所以每次他要出遠門,爲他打點行囊時,心中總會昇起一股悲酸之情,彷彿又回到童年的孤苦無依,這種孤單的感覺,我無法告訴別人,只能自己獨嚐,太多的惆悵怎堪細訴始終?只能在每一個夜晚,努力的度過,努力的讓自己對明天有盼望,期盼夫妻能早日團聚。

  曾經,弄不清是怎樣的心情,為何分離總是這般的艱難?直到近日一直重複夢到媽媽的影像,一直停留在我喊著:媽媽~媽媽~,伸手想抓她,她卻越走越遠……。

  我掉入時間的漩渦裡-我六歲那年,才三歲的弟弟因病去世,當時為了醫治弟弟的病,家裡背負了一大筆債務,媽媽為了幫忙當老師的爸爸還清債務,從此就離開家鄉遠赴台北當裁縫師,在交通與通訊都不發達的五O年代,因為路途遙遠,所以媽媽久久才能回家探望我們,我的童年就在漫漫長夜裡含淚呼喚媽媽的日子裡度過……。

  十二歲時,我就被父親送到台北求學,所有的破碎、修補,都是自己一個人獨自完成的,也因此覺得好寂寞、好寂寞。經過漫長的少年、青年時期,在人生的路上,一直不明白自己要追尋什麼?對自己的一切也都不滿意,這樣格格不入地一路行來,已然哀樂中年。

  我終於稍微了解自己的傷痛為何無法終止的原因,原來是內在最深的渴望一直無法實現、也或者一直被命運破壞,使我那份希望能有穩固依靠的渴望屢次幻滅,似乎沒有一個人會不離不棄的在我身邊……,包括父母、手足、先生、孩子……。

        後來母親因癌症病逝,我也永遠失去了一個對母親親口表達不捨與道別的機會。而這段童年創傷陰影也成為我生命中最重的傷口,她如鬼魅般地在陰影處一直跟著我,如夢魘般不斷在腦海中盤旋、擴大、糾結……,極力想拋卻,卻又揮之不去。

  原來,源自於童年時期與父母的兩地分居帶來的離異創傷,讓我充滿了不安全感。只要與所愛的人分手,所體驗到的過度痛苦和心痛的程度,就遠遠超過了我所認識的大多數人,即使在經過這麼多年之後,每當我經歷一次分手,就好像又重新經歷童年與母親一次次分離的痛苦。

  我終於清楚的了解到我痛苦的根源,其實就是躲在自己內心黑暗角落,那個受傷、充滿害怕的小孩,那段刻苦銘心的傷痛,悲傷、失落、孤獨、自責、怨恨,這一切都讓人無法承受,可是沒有人可以解開我心中的結,無論怎樣的心情,都只能獨自擁有。

        但撕心裂肺的痛楚不該長時間的困擾著我,我希望我能在最短時間內撫平創傷,擺脫傷痛的記憶與情感。假如,生命中應該有學習,那麼在每次的分離中,學習不再虛擲光陰與情感,這便是我終身選修的課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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*這篇文章經過刪改後終於可以重見天日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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