掉落的回憶 @ 愛在生命缺口-行向圓滿之旅

欣潔和阿嬤~看阿嬤拿到兒子(欣宜爸)給她的紅包笑得多開心啊!

1月12日回了家一趟。是台灣台北的家。

一直卡在簽證還沒有下文的狀態，突然之間1月11日接到消息，簽證通過了！思考了一個下午，立馬訂了過年前昂貴的機票（但新加坡航空好舒服，還有Haagen-Dazs，整個大心～）。一直不敢跟家人說買了這麼貴的機票，因為潔媽喜歡凡事有計畫，可憐嫁了一個很愛不按牌理出牌的老公，又生了一個很愛天外飛來一筆的女兒XD。

在前往機場的路上才傳訊息跟媽媽說我要回台灣了～家母震驚之餘馬上跟她老公（就是家父XD）討論，剛好家阿嬤（這甚麼稱謂）眼睛白內障開刀，所以家父母馬上請我回台灣立刻進駐民生東路老家，照顧家阿嬤。我一開始深深覺得他們是否想要懲罰我花太多錢任性歸國XD，因為其實我小時候跟阿嬤並不親，自傲於有日本血統的阿嬤力行貫徹重男輕女傳統思想，加上我是個自小叛逆反骨的怪女兒，所以常常被『教訓』，有時候還會進行『連坐法』，家母也會被怪女兒牽連，被冠上『養不教，母之過』的罪名。這些綿密深層的負面兒時經驗，常讓我在面對阿嬤的時候，下意識地想逃離或迴避。

但我很熟悉怎麼擔任一個『照顧者』的角色，也擅長用這樣的角色來包裹原有的真實自我，更何況是由父母提出的要求，我當然不會拒絕。所以經過了十四個小時的高空旅程，回到水蓮山莊探望了媽媽跟妹妹一個早上之後，我就收拾包袱再轉往民生東路居住了三個星期。

接下來的三個星期就是一連串的醫療與照護行程。一天點四次眼藥、早晚高血壓心臟病藥、準備三餐、定期回診，還要安撫坐不住一直想往外跑的阿嬤（但妳眼睛開刀看不到會跌倒阿阿阿～）。但除了這些最讓我感受良多的是，以前強悍精明的阿嬤開始變得迷糊不記得事情了，吃完藥之後五分鐘，會再問我她吃藥了嗎？前一天跟日本同鄉聚餐時，堅持要打包回來的菜，隔天加熱完說好好吃喔但為什麼會有這道菜？提起我五歲時犯的小錯，貌似昨日，也順道念了我一頓。而我知道這不只是老化或迷糊而已，一切都有跡可循。

請媽媽查了台大的老年醫學門診，專看失智與記憶；跟爸爸提醒著要幫阿嬤準備緊急連絡人名牌和去社會局登記。年輕時個性火爆不可一世的阿嬤，終究也得面對將要逝去的曾經點點滴滴，終有一天只剩下自己。

（上述文章是欣潔過年從澳洲回台照顧阿嬤的心得）

本文開始:

　　婆婆今年已經八十一歲了，雖然她始終不承認自己已經老了，但是近來還是飽受器官老化之苦，除了有高血壓、高血脂、高血糖的三高病症外，因為退化性關節炎也置換了人工膝關節手術，因為腰椎病變做了多次高周波燒灼術的治療，過年前也因為視力模糊，做了白內障手術、植入人工水晶體，左耳甚至已經重聽很嚴重。

　　所幸這些病痛都只是嚴重影響生活作息，而沒有危害到生命的危險，只是辛苦了先生，忙碌的工作之餘，他不僅要陪她看門診，陪她做手術，陪她吃飯，假日還要帶她到處去玩（因為她在家坐不住），只是近來卻發現她開始忘東忘西，忘記才剛吃過藥，忘記關瓦斯爐，忘記帶鑰匙出門，忘記把東西藏在那裡……。記得有一次我們帶她去汐止大尖山看櫻花，才剛和她說我們現在在汐止的大尖山，兩分鐘後她卻問我們說：「這裡是陽明山嗎？」

　　雖然她似乎失去了近期的記憶，但是對於陳年往事卻是一再的重複提起，尤其是去年與某位家人的金錢糾葛卻記得清清楚楚，一再一再的訴說她的委屈，先生也耐心的告訴她：「妳已經講過二十幾遍了啦！」，她卻一臉無辜的問：「我真的講過了嗎？我真的有告訴你嗎？」

　　最近因為她用了好幾年的手機壞了，換了一支新手機，教了她好多次如何使用她的新手機，可是剛教完她馬上就又忘記了，（所以，親愛的親友們，最近她沒有打電話給你們，不是她不打，而是她已經不會用她的手機了呀！也許她也不記得電話號碼了。）我們永遠不知道下一次她可能會喪失什麼？有時她話說得很清楚，有時她話又說得支支吾吾的，前一分鐘還幾乎是原本的她，下一分鐘就又變成一個恍惚而沒有條理的老人。

　　種種跡象顯示婆婆真的病了，於是我幫她掛了台大醫院老年失智門診，經過醫師門診測試評估與核磁共振檢查結果，醫師說婆婆是因為腦血管病變引起的「認知功能障礙」，也就是有老年失智症初期發病的跡象。

　　經過醫師的解說，我們終於了解近日來婆婆一些不尋常的行為，原來都是源自於她腦血管病變所引起的「認知功能障礙」，諸如一直一直重複著陳年舊事，但是卻會忘記最近發生的事、剛聽過的話馬上就忘記，諸如很愛藏東西，可是又常常忘記藏在何處，只好每天都像在尋寶一樣，諸如常常忘記在燒開水、忘記關瓦斯爐（這才是最令人擔心的事，所以已經換了自動斷電的電熱壺），甚至個性也產生改變，以前婆婆是很大方開朗的人，但是現在卻逐漸對外界事務感到懷疑與不安、與人斤斤計較、妄想說子女覬覦她的財產等等，似乎一切都是有跡可循的。

　　面對婆婆腦海中的回憶一片一片地掉落，也許在不久的將來，她會漸漸不記得身邊最親愛的人，不記得生活中習以為常的一切，甚至忘了吞嚥、如何呼吸、無法自理生活……，這是多麼令人心碎的事啊！

　　八年前我親愛的母親被診斷出肺癌末期，她從病發到往生，僅僅只有七個星期，就匆促的離我們而去，就算過去十幾年來，我帶著欣宜在醫院裡，看盡人世間的生老病死，但是對於母親的驟逝，依舊難以承受。母親的驟逝，更使我深刻的感受到「樹欲靜而風不止，子欲養而親不待」的遺憾。

　　所以我常常覺得老天爺對先生真好，給了婆婆健康的身體和開朗的心胸，想想，還有什麼比這個更令人感到開心的事了。像他這樣能每天打通電話問候媽媽、能常常陪著媽媽一起享用美食、到處遊玩，而媽媽生病有兒子陪在身邊，這是多麼有福氣的一件事啊！不要像我一樣，每每握著電話筒，很想撥一個電話，給久別的母親，很想再聽一次母親的叮嚀，就算只有一次也好，但我卻只能怔怔地握著電話筒卻不知要撥接至何處？每每想到這裏，我心中就感到無比的哀痛。

　　今年農曆過年期間欣宜和爸爸都感染了流行性感冒，而婆婆那時剛動完白內障手術也急需有人貼身照顧，還好大女兒欣潔適時從澳洲飛回台北分擔照顧阿嬤，否則就算我有三頭六臂也無法一個人照顧三個病人，阿嬤在欣潔貼心照顧下也漸漸康復，也因為她細心的提醒，讓我們可以及早發現婆婆有老年失智症初期發病的跡象，及早因應照顧。

　　我們要如何面對媽媽的衰老、心智減退和失去的過程？我們又該如何從這看似殘忍卻毫無意義的過程中找到意義呢？雖然這種疾病不僅對病患個人造成影響，也會影響了家人和親友，但是，我想身為兒子和媳婦所需要做的，就是盡量包容她漸漸失序的行為，一起陪著她倘佯於這段奇幻旅程，走到最遠最遠的地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