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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窗外傳來藍鵲聒聒的叫聲,我翻轉了身,伸手想摟摟枕邊的他,卻只碰到了空的床位,才想起先生清晨四點半就已經出發去北進武嶺騎車了,我勉強睁開眼睛,陽光從窗簾射入,看看床頭的鬧鐘,才七點三十分,看著身旁空的床位,頓時茫然襲心。

  先生不能不說是個好丈夫,努力、負責,也關心兒女及老婆。只是不管工作多麼忙碌,放假日,他就是一定要去打高爾夫球、去騎車、登高山。有時和他抱怨幾句,他也從來不動氣,但是堅持己見,他總是堅決的說:「打高爾夫球、騎車和登山是我的興趣,我不想放棄」,雖然兩人或有溝通不良,但是基本上他是個愛家、愛孩子、疼老婆的人,對他,我的心中滿是感恩。

  起初對於夫妻之間的相處,難免磨合、衝突、覺得委屈,甚至感到若即若離的難受,加上也許是童年時期的分離創傷,造成我從小就一直害怕分離、害怕被遺棄。每次他要出遠門(尤其是他在廈門工作的那兩年),揪著心看著他離開時,我總是命令自己不許哭,卻還是在結束道別的剎那,情緒像波濤一樣澎湃泛漫,依然阻止不了自己的眼淚,彷彿又回到童年的孤苦無依,不知道為什麼總是悲觀的深信,這就是離別了,我會就此被遺棄,再也回不到溫暖的懷抱裡。(請參閱「媽媽的眼淚像星星」一文)

  每次為這事哭起來,總是大把大把的淚瞬間滑落,默默的啜泣。一見我哭,先生也只能慌張地陪著,頻頻問:我只是出去幾天而已,為什麼這麼傷心?我也答不上話,只能不停地搖著頭。

  但撕心裂肺的痛楚不該長時間的困擾著我,我希望自己能慢慢撫平內心的創傷,擺脫傷痛的記憶與情感。於是,隨著時間與歷練,我慢慢摸索練習出一套面對離別方法,不再輕易陷入各種負面情緒的泥沼裡,而且受負面情緒影響的時間一次比一次短,讓自己有更多的時間開創其他更有價值的事。

  每次忍住淚水面對他的離開,我都需要不斷的深呼吸,才能慢慢釋放各種焦慮的負面情緒,一次又一次的深呼吸,不斷地練習接受和放下,並勇敢接納自己在當下所產生的各種負面情緒。

  其實每一個深呼吸,都是在接觸自己,接觸自己生氣、挫折的情感,但我不是告訴自己「冷靜下來、不要生氣」,而是在深呼吸的同時,去接觸自己內在對他的「愛」,於是,愛就帶來了些許平靜,愛,帶來了我和他的關係得以重新連結。

  分離是一段從痛苦中反省而強壯的過程,並從中發覺自我獨立與自我成長的潛能。時間沒有任意門,我是走了好久、經歷了好多生命的歷程與衝擊,才慢慢的學會放下對先生的期待,不斷地學習接受和放下,不斷地摸索著自我調適心情。然後發現,放手,反而更輕鬆,更自由。

  所以,雖然這兩天先生又出遠門去完成他騎單車北進武嶺的夢想,但是這次他離開家後,我的心中竟然沒有半絲離情別緒,我也沒有哭。他不在家時,我除了整理家務,也忙著照顧花園裡的植物和魚兒,或是窩在書房看書、聽音樂、念經或冥想,我練習發現生命裡的美好,享受寶貴獨處的每一刻。

  當我身心一致地做著家務,帶著無比耐心的修禪之心,拖著地板,洗著鍋碗,晾著洗乾淨的衣服,全然地處在當下,療癒已經發生,在我的心間,在我的宇宙中。

  當我在庭院除草栽花,感謝這些綠意盎然的植物總是帶給我滿滿的活力,那綠色的振動頻率為我注入滋養和療癒的能量,當我用手輕輕地撫摸著花花草草,在內心輕輕地對它們說:你們好美!謝謝你們展示的生命力!我好愛你們!療癒就這樣靜靜地發生,對花草,也對我的心。我愛上與自己相處的時間。

  今天被療癒的就是愛,這個愛是一個平衡的愛,愛代表了愛自己,也愛別人,愛的付出和接受,兼顧了自己和家庭,兼顧了自己和工作,在各方面都取得平衡,平衡的飲食,平衡的睡眠,平衡的愛與性,平衡生活各個面向的一切,同時也了解到我一直在尋找的愛,就是我自己。

  一路以來我們一直在尋找愛,也許是來自媽媽的愛、爸爸的愛,我們可能會合理媽媽這樣做是愛我,爸爸這樣做是關心我,或者是先生的愛,也許先生怎樣那是愛我,可是你真的感覺到愛了嗎?其實最終就會發現,原來一直在尋找的這些愛-就是自己,最需要的就是愛自己,然後成為愛,然後你才會有更多的愛能夠分享出去,所以首先就是要好好照顧好自己、珍愛自己。這個領悟也許就是這麼多年來我在婚姻生活裡學習最大的收穫吧!

  元曲裡稱所愛的人為「可憎」,實在傳神。先生確實是可愛又可憎,他又好又壞,又完美又無賴,當別人說我嫁了一個好丈夫時,我一定撇著嘴說:「他才不好呢!」可是別人說他壞時,我卻又血氣翻湧的替他辯護。自古以來姻緣事,一個願打,一個願挨,也許就是如此吧!

  三十幾年悠悠的歲月轉眼流逝,有時想想也真是不可思議,我們兩人除了真心相愛,其實是完全不一樣的人,兩個個性、愛好、興趣、生活習性都不相同的人,要生活在一起數十年,是多麼不容易的一件事啊,唯一能做的,就是互相遷就,互相包容,是枷鎖還是幸福,全在一念之間,自己心念一轉,也找到了婚姻與愛的平衡點,心情也就豁然開朗起來。

  回想2006年他遠赴日本征服日本第一高峰富士山時,我所寫的詩句做成的Flash:


  看看自己在這詩裡那份濃得化不開的哀愁,忍不住也為自己的多愁善感而感到好笑,幸好當年的他沒有被我瘦瘦的愛困住,依然豪邁的向前邁進,三十幾年來,自己也在婚姻生活中體會成熟,如今他出差或遠遊,我獨當一面的負起了照顧家的責任,和當時的心情是多麼的不同啊!

  經過這些年來的風吹雨打,我已經不再那麼脆弱而消極了,不知自己是否應該高興自己的開朗,還是應該惋惜已經失去了那份細緻的情懷!有人說:「婚姻生活,如逆水行舟,不進則退。」希望自己在載浮載沉中,也是不斷的前進開朗才好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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